对于耕耘半生、与黄土照面数十载的农民而言,无地可种、无活儿可忙,虽然带来一丝轻松惬意,但更多的却是无尽空虚和阵阵疑虑。这种“异况”正在曲阜市王庄乡陶东村上演着。虽然几位农村妇女倚靠着院墙在拉家常,可面对记者询问,她们的脸色却立刻挂上了丝丝的忧虑。
眼下,周围村落的麦种已播下,甚至都抽出细细麦苗。可陶东村1000亩耕地却没有一丝播种小麦的迹象。这并非是农人慵懒,而是在耕耘不久后村委会突然宣布这1000亩耕地要出租种树,禁止村民在土地上播种小麦。
秋收完毕应种麦子,却无一人下地
10月12日上午,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是农人最喜欢的秋日季节——温而不热,凉而不寒,最适宜下地耕耘自己的土地。记者在所乘坐的公交车驶过的两旁耕地上,都见到许多人忙碌的身影。然而到了采访地——曲阜市王庄乡陶东村,偌大的村落到处看见三五成群的妇女在调笑嬉闹,却独见不到村民下地干活劳作。莫非这里生活太过优越?非也,此处不仅不优越甚至还有一丝贫穷;此村不仅不怠惰甚至还有一丝拼搏精神。造成当下与时令反常现象出现的真实原因是,陶东村的村民“力有余而心不足”——枉有一身气力却不让使出来。
记者在一户老人的家里稍坐片刻,在闲拉家常中慢慢了解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虽然事先已有思想准备,但照样惊愕于陶东村村委会的宏图壮志——将全村仅有的1000亩耕地全部出租,片亩不留,让全村村民全部从土地中“解放”出来,成为不市民不农民的“尴尬角色”。虽然此项行动招致了多数村民的反对,可村委会还是不回头地贯彻执行着。
等到11时,村内的大喇叭开始响了起来。老人表示,村内的大喇叭从土地流转通知那日起,每日都要响上个好几遍。记者虽然听不懂夹杂着普通话口音的当地方言,却也察觉到喇叭中响彻的声音却是来者不善。老人告诉记者,这是村主任在例行“训话”呢。他给记者解释了几句话语的意思,即:“你种地不可能,不承包也不行”、“(要是你不承包),只要我干着,生孩子什么的都别想。”虽然记者觉得村主任口中多数话语已经涉嫌用权力赤裸裸威胁村民,然而该老人却表示“村主任的话已经是很和善了,你没听过村支书在里面说话呢。”不巧的是,今天只有村主任的“独奏”,村主任村支书共同表演的“双簧变奏”却并没上演。老人说:“村支书一般是喝醉了酒,趁着酒劲在喇叭里骂人,那骂的话才叫难听呢。”
村干部如此大张旗鼓,甚至赤膊上阵的唯一目的,就是迫使村民放弃世代耕地,将土地承包出去。而出租土地,却是多数村民们实在不愿意接受的最坏选择。
外来客承包种树,自己人禁止种麦
一次性将全村耕地出租,这样的大手笔确实称得上是构思大胆。然而如此大胆的构思在推行中必然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阻力。因为“种地的多是老人,而老人是不愿意放弃耕地的。”所以喇叭动员、人身威胁成为了计划推行的“副产品”。而记者与多数村民疑惑不解的是,为何村干部孜孜不倦地要求村民出租土地?难道真的是宣传口号中所言说的“为提高村民收入,促进村内经济发展吗”?似乎这样的解释难以服众。因为甚至是年逾古稀的老人掐指一算,也能算出出租耕地的生意究竟是盈还是亏。村内老人就说:“现在说承包土地,每年给1000元承包费,先不说这1000块钱够不够生活,物价涨得这么快,接下来十几年怎么办?”如此简单的道理,偏偏那些村干部却拒不承认,不惜动用威吓手段来阻止村民种植小麦。
据村内几位妇女介绍,陶东村村委会为了不准村民种地,曾要求假如机器下地就处罚1000元。而更为阴损的方法是——收缴了全村的灌溉机器。殊不知,陶东村灌溉用水一概是用集体灌溉机器完成。收缴了灌溉机械,无异于是对村民釜底抽薪。“没有水浇地,下地还要罚款,你说还有谁敢去种地?那地不荒着能怎么办?”村民黄东华(化名)说。所以才会发生前文所述的景象,旁村热火朝天忙生产之际,陶东村村民却只能望着荒芜的耕地干着急。“再过几天就过了专家介绍的小麦播种好日子了,我们拖不得,可我们哪有办法啊?”村民异口同声说着。
记者在村内打听到,此次村委会大规模回收耕地出租承包,貌似是给德州市的一位承包商来种植树木。记者查阅资料发现,陶东村出租耕地的方式方法不仅有待商榷,甚至违反了相关法律法规。《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第14条规定,“农民集体所有的土地由本集体经济组织以外的单位或者个人承包经营的,必须经村民会议2/3以上成员或者2/3以上村民代表的同意,并报乡(镇)人民政府批准”;第31条规定:“国家保护耕地,严格控制耕地转为非耕地”;第36条规定:“禁止占用基本农田发展林果业和挖塘养鱼。”陶东村出租耕地并没有按照相关程序执行——没有开村民会议,其出租的1000亩耕地中必然包括基本农田,将基本农田用来种植树木,违反了法律规定。
可这样公然违反法律规定的事件,却在陶东村推动着。也许强权能在一时之间得逞,可带来的贻害却是久远的,甚至构成了村民对基层组织的敌意。
如此蛮横做法,失民心毁公信
眼下,陶东村千亩耕地好好地就荒芜起来了,等着来年打春德州商人过来种树育苗。为了保证村民“心甘情愿”让出耕地,村干部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甚至趁着家里没人就把租金的定金——200元塞到了村民家里。总而言之,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村干部无所不用,迫使村民乖乖就范。可村民们还是很纳闷:“反正是明年春天才来,就不能等着我们种一季麦子吗?”然而村干部并不愿意和村民商量这个提议。
令村民们无法拭去的忧虑,一是每年1000元的费用不足以维系生活所需;另外1000元的发放是否能够持续还是个未知数。一位老大娘说:“每年1000元,吃喝住行都要花钱,根本就不够用,可一亩地却能把我养活。而且他今年给,谁知道哪年就不给了呢。”似乎多数村民对能否持续领到租金都抱有不小的疑问。“万一这一届村委办的事儿,下一届不承认不认账了怎么办?前任都下来了,他肯定不管事啊。”颇为讽刺的是,有村民反映,此届村委会似乎颇不得人心,把村子弄得乌烟瘴气,村民怨声载道。
当老大娘询问村干部万一领不到钱怎么办时,该村干部竟然说:“他不给钱,你就扒他的树。”自此之后老大娘再也不问村干部了。“他就和你瞎说,根本就不为你着想。”然而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敢去外面提意见。一是因为此事刚起不久,还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另一方面曾有村民因反映其他事件遭到毒打,“吃一堑长一智”的村民不敢再当这个“出头鸟”了。可是私下里,村民们纷纷用近乎恶毒的语言咒骂村干部。村委会的权威与公信早已在村民的咒骂声中丧失殆尽,将自己放到了与村民对立的反面。
眼下,与陶东村相距不远的陶西村,麦子早已播种,甚至都抽出了细小的嫩芽。陶东村的多位村民对记者说:“不愿去陶西村,看着人家地里的麦苗,想到自己的,心窝里实在是难受。”然而到底能不能种上麦子,却还是个悬在陶东村村民们头上的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