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信远斋”酸梅汤这个260多年老字号的第六代传人萧宏苋,经过12年诉讼却失去了原本属于他的商标。
经过多方采访,记者了解到这场漫长诉讼的全过程。由于商标侵权者信远斋公司率先占领市场,萧宏苋的经营严重受困,为此将其起诉到法院。
尽管萧宏苋官司胜诉,信远斋公司也公开保证“不再在商品上突出使用‘信远斋’字样”,但产品并未退出市场,而执法机构也无力阻止。
萧宏苋准备再次维权时,突然接到通知,他拥有的商标被撤销了,理由是“商标已三年未使用”。
历史渊源 史料记载 信远斋由萧家创建
“当年琉璃厂有四大怪:一得阁墨汁、戴月轩毛笔、史善朋竹琴社的京胡,还有信远斋的酸梅汤。信远斋是我祖上乾隆年间开的。”“信远斋传人”萧宏苋说。
根据多份关于琉璃厂的史料记载,信远斋源自萧家,酸梅汤的配方则是清朝翰林们透露出来的宫廷秘方。
萧宏苋说,信远斋的酸梅汤“汁浓味厚”,在早年间属于“高端消费”——店里每天只熬两罐,去晚了就没了,最贵的时候两块大洋一碗,“这在当时能买一袋面粉。”
萧宏苋告诉记者,晚清和民国初年,信远斋在社会名流中享有很高声誉,还在1919年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获得金奖。
梁实秋曾撰文:“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动脑筋,将信远斋的酸梅汤制为罐头行销各地,而任‘可口可乐’到处猖狂。”1949年,梁实秋去了台湾,之后再度撰文感慨:“离开北平就没吃过,实在想念”。
自制家谱 显示企业血脉传承
萧宏苋提供给记者一份自制的《萧氏家族族系图》,自信远斋创建人至萧宏苋,一共是六代人。
将这份已经泛黄的“家谱”结合民俗学者胡金兆的著作《百年琉璃厂》和收藏界老前辈陈重远的著作《文物话春秋》、《鉴赏述往事》等讲述琉璃厂历史的书,大致可以了解到前面四代人于信远斋的血脉传承关系。
第五代传人之后的情况,则是由萧宏苋讲述的。“信远斋原本由我爷爷的三哥经营,他过世前,店铺交给了他的大儿子萧贵彬。1945年抗战胜利前,萧贵彬把店铺让给了我的父亲萧恺。”
萧宏苋说,父亲萧恺当时20多岁,是一名共产党员,从事地下工作,信远斋之后几年一直是地下党的聚点。
1947年,萧恺身份暴露,被迫去了解放区,信远斋之后歇业。
“因此,信远斋没有经历上世纪50年代的公私合营。”萧宏苋说。
恢复祖业 停薪留职 随父重开信远斋
1982年萧恺离休,决定复兴祖业。第二年,他在西城区北帽胡同9号开办了“萧记信远斋蜜果店”(个体性质),还让儿子萧宏苋从单位办了停薪留职,跟着自己一起干。
信远斋蜜果店当时销售散装的酸梅汤。“熬好以后,送到各个商场,通过饮料机卖给顾客,八角到一块钱一杯。”萧宏苋说。
他告诉记者,最初有几位信远斋的老师傅来店里帮忙,但“不久就离开了”。
1986年2月萧恺去世,萧宏苋正式辞职,专心经营店铺。
当时担任北京市工商局个体处处长的杨竖昆,因为工作原因与萧宏苋熟识。说起当年萧家熬制的酸梅汤,杨竖昆依然赞不绝口。
“又浓又醇,齿颊留香,既解暑又舒服,与甜味剂、糖精等勾兑的饮料口感截然不同。”
杨竖昆说,当时可口可乐刚进入中国,他为此还跟萧宏苋讨论过市场问题。他当时认为,酸梅汤是有民族特色的饮料,将来一定有发展前景。
遭遇“仿冒”“山寨信远斋” 市场抢风头
父亲去世后不久,萧宏苋发现市场上冒出了一家“信远斋饮料厂”,也在生产销售信远斋酸梅汤。
据媒体报道,1983年4月,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召开“关于传统食品咨询工作座谈会”,之后向政府建议“恢复和发展传统名特食品”。
建议得到了国家支持。之后,包括稻香村等一大批北京老字号复建。1986年9月,由东城区景山街道办事处成立的集体企业“景山饮料厂”更名为“信远斋饮料厂”。
当年的“更名申请书”上写道:“为恢复老北京信远斋名特产品,本厂新聘入原信远斋蜜果店老技师,亲自指导生产”。
负责办理更名的是厂长常建秋。从“萧记信远斋蜜果店”离开的老师傅,都去了“信远斋饮料厂”。对萧氏父子,常建秋颇不以为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声称,“他(萧宏苋)爸爸就不会做(酸梅汤),都是老技师帮他做的”。
他还说:“他爸爸在信远斋就待过半年,只不过他姓萧,再加上一些什么杂文野史写信远斋是萧姓的,他就非得说自己是信远斋传人。”
一位叫张韶武的老师傅也帮腔说:“他虽然掌握一些配方,但没操作过。有配方也做不了,因为火候问题,没有实践经验不行。”
信远斋历史渊源
“茶水萧”(真名不详)①
长子(姓名不详)
次子(姓名不详)
长子萧秉彝②(萧秉彝有一弟,早亡)
长子萧勋臣③ 次子(姓名不详) 三子萧翰臣④
四子萧君实 五子萧云章 六子萧翰章
萧贵彬
萧恺
萧宏苋
①事情要先说乾隆年间修《四库全书》。为修书,纪晓岚等“高级知识分子”苦干了10年,琉璃厂是他们常去必去的地方,书的源头在那里。
夏天热,想喝点凉的。有个衡水人姓萧的,在琉璃厂摆摊卖茶水。一位翰林见这个茶水萧殷勤和气,就给他出主意卖酸梅汤,还给他淘换到宫廷里制作酸梅汤的秘方。《四库全书》修了10年,他的酸梅汤紧跟着卖,越卖越红火,就有了字号:信远斋。
——民俗学者胡金兆所著《百年琉璃厂》
② 道光年间,当家的萧老头(第二代了),把儿子萧秉彝接来北京读书。萧秉彝想开一家字画店。“论古斋”同治元年开张,成为文人学者逛琉璃厂必去的一景。
——《百年琉璃厂》
③萧秉彝生前有安排,长子学书画鉴定、经营。萧勋臣经营论古斋的时间最长。
——收藏界名人陈重远所著《文物话春秋》
④(萧秉彝安排)三子在信远斋做生意。在他大哥的支持协助下,按宫廷秘方制作的酸梅汤声名远扬。 ——《文物话春秋》
市场被抢 传人身份被怀疑
记者找到了一篇上个世纪80年代由“东城区集体经济办公室”写的事迹材料:“1986年8月常建秋调到厂里时,企业账户里只有100多元,濒临倒闭。常建秋上任后,建成了一条半自动饮料生产线,投产前3个月盈利28万元。经过三年多的时间,一个只有10多名职工的街道小厂变成驰名企业,利润平均每年递增30%。”
与“信远斋饮料厂”的火爆相反,自从有了“同名同姓”的“国字号”对手,个体户萧宏苋的酸梅汤越来越难卖了。
其实,萧恺早在1985年2月就已经到工商局注册了“信远斋”商标。但在那个年代,人们普遍缺乏知识产权保护意识,萧宏苋虽然委屈,但没想到法律维权这个手段。
后来,信远斋饮料厂改制成信远斋饮料公司,1995年注册了“景山”商标。
但之后,它在酸梅汤包装上放大、突出的不是“景山”商标,而是“信远斋”这三个字。广告宣传中,它把“自乾隆五年260多年的历史”都算成了自己的。
1997年,信远斋饮料公司已有50多名员工,初具规模。它的酸梅汤陆续摆上了很多超市和商店的柜台,各项经济指标每年都以20%的速度递增。
这一年,萧宏苋与密云一家公司合作成立了北京萧记信远斋食品饮料厂,但由于信远斋饮料公司已经抢占了市场,“萧记信远斋”的市场推广严重受阻。
销售员告诉萧宏苋,他们再去商店推销,人家根本不接受,说店里已经有“信远斋”了。无论大家怎么解释自己才是“正牌”,人家都不信。
萧宏苋说,那时自己有个恋爱多年的女友,即将谈婚论嫁时,信远斋饮料公司的电视宣传片让女友和她的家人对他“信远斋传人”的身份产生质疑,两个人最终分手。萧宏苋备受打击。
起诉维权 赢商标官司 反丢商标
2000年,已经经营不下去了的北京萧记信远斋食品饮料厂被工商局吊销了营业执照。朋友给萧宏苋介绍了一位愿意投资2000万元的港商,但对方了解情况后表示,得先清理市场,再实际合作。
这年6月,忍无可忍的萧宏苋将信远斋饮料公司起诉。
2000年11月,二中院认定信远斋饮料公司侵犯商标权,判决其不得继续在商品标签上突出使用“信远斋”字样,在报纸上公开道歉,并赔偿经济损失8万元。2001年12月,北京市高级法院终审维持原判。
2002年3月4日,信远斋饮料公司在报纸上刊登“致歉声明”,公开保证“不再在商品上突出使用‘信远斋’字样”。
但萧宏苋发现,其实它的“信远斋”酸梅汤压根就没退出市场。萧宏苋把情况告诉法官。法官却表示无能为力,“你可以再告,或者找工商局”。
就在萧宏苋酝酿着继续维权时,2002年6月,国家商标局突然发出通知,以“连续3年不使用”为由,把萧家的“信远斋”商标撤销了。(来源:法制晚报 闫新红 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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